一片晶亮的結晶落在窗檻上,不消幾秒便融化成水。
霍斯‧庫爾坎低頭盯著水流下窗檻,和下方大片的白雪融為一體。他用力搓了搓戴著手套的手掌,想將寒氣驅逐。
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裡,呼吸聲都顯得吵雜。今天他意外地早起了,因疾病問題,以往年的經驗,在大冷天中他勢必得賴床許久才能完全清醒,那麼同樣寒冷的今早為何會如此清醒?他毫無頭緒,就當作身體狀況有改善吧,這是個好現象。
鮮少有在冬天早晨精神很好的經驗,於是他迅速地盥洗整理好課堂要用的東西,一邊啃著自備的早餐一邊慢步走去還未上課的教室。
德姆蘭的冬季很安靜,無聲落下的雪帶著厚重的氣息,緊緊覆蓋在城堡與周圍的大地上,這股沉重也壓在城堡內的所有人身上,令人喘不過氣。
這是霍斯在學第一年,他無法說喜歡這所學校,但只要能在這裡學到他想要的,那麼喜歡與否並不是重點。
進入德姆蘭前,他和姐姐沙恩一直待在麻瓜小鎮裡的福利院生活,在他五歲時便拋棄他們離家的父母除了留下一些麻瓜錢和偽造的麻瓜證件外,沒有留下其他 東西。在父母離家後,與姐姐相依為命的霍斯曾一度以為他們會在寒冬中因體溫太低而昏迷死去,兩人為了確保彼此不會在不注意時昏迷,試過很多方式想讓自己保 持清醒;他們想在小鎮中尋找工作維持生計,但沒人願意讓年紀不到十歲的孩子工作。
那是他們童年中最黑暗的時期,霍斯發現這裡的寒冷似乎已把他內心對父母的憎恨、困惑和思念通通冷卻,父母離去的原因已不再重要,剩下的只有與姐姐一同活下去的概念。
之後便有社工人員前來查訪,並將姊弟送進福利院,儘管福利院的照顧並非無微不至,但能保持基本的生活便足夠。
霍斯是在那裡遇到他生命中唯二最重要的其中一人。
一年後,一名美籍男人來探訪姊弟,他姓勞倫斯,自稱是父親的好友,因聽說庫爾坎夫婦離家,所以來探望姊弟,並希望能收養他們。
霍斯沉默地打量眼前西裝筆挺、看起來一絲不苟的男人,假設他真的是父親的友人,那想必也是巫師。勞倫斯先生也很巧妙地避開與魔法有關的字眼,避免在場的福利院人員起疑。
沙恩表示她不懂勞倫斯先生有什麼理由收養他們,即使是父親好友也沒有義務。
勞倫斯先生並沒有因沙恩刺耳的話語而發怒,依然平靜地說自己和庫爾坎先生是年輕時就認識的知己,庫爾坎的孩子他也會視為自己的孩子。姊弟倆對於這個說法半信半疑,認為毫無說服力,他們不想再經歷一次被拋棄的狀況,還是堅持不讓勞倫斯先生收養。
對方也沒有強迫,只表示之後還會再來探望他們,便離開福利院。
勞倫斯先生第二次的來訪,帶了他的長子伯朗‧勞倫斯。
打同年紀兒童的牌?在進入會客室前,沙恩在霍斯身旁低低地說道。
這次勞倫斯先生沒有再提起收養的事,為的是想介紹姊弟與兒子認識,伯朗睜著那對如同父親一般銳利的雙眼,鄭重地與姊弟打招呼。簡直就像同個模子刻出來的。這是霍斯對伯朗第一個印象,只是眼前同齡的男孩眼神中還保有清澈的稚氣。
他不知為何很快就和伯朗打成一片,也許是因為對方表裡如一的個性,也可能是因為對方像軍人一樣的講話方式很有趣;這是他在冰封內心後第一次開心地大笑,他很喜歡這個男孩,想與他成為朋友。
探訪結束時,勞倫斯先生表示自己因工作關係會帶著家人來到小鎮居住一陣子,有空就會帶伯朗來探望他們。霍斯在內心雀躍不已,並期待下次與伯朗見面。
之後霍斯與伯朗成為好友,即使勞倫斯一家回到美國後還是有書信來往,並在11歲這年一同進入德姆蘭就讀。
霍斯曾想過伯朗是否是為了陪伴自己特地遠道而來;他沒有向對方詢問這個問題,因為不論原因為何,他都感謝伯朗來唸德姆蘭。
一陣尖銳的聲響打斷霍斯的思緒,他轉過頭,看到高年級的幾名男學生走進來。
「欸、庫爾坎。」其中一名學生叫道,那些學生已走到他附近,神情有些不善:「你今天特別早起呀,怎麼?不需要勞倫斯溫柔地叫醒你?」
「嗯,你們也是,有互相溫柔地叫醒,不然今天就是我看你們被教授罵了。」霍斯說道。
來到德姆蘭後他有時會接受到這樣的惡意,或許是因為父母不詳,在注重家世的魔法社會裡沒有任何後盾,因此找他麻煩,也或許是其他原因。這和自己過去在麻瓜小學中遇到的狀況差不多,他很習慣也不在乎別人如何語言攻擊自己。
對方似乎被他的語氣激怒,繼續說道:「你少擺出這種不在乎的態度,現在勞倫斯沒像個狗一樣跟在你後面保護───」
男學生話還沒說完,鼻頭就被重重地打了一拳,他往後一跌,雙手摀著鮮血直流的鼻子痛苦地哀嚎。
其他學生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他們驚訝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同伴,再看向推開椅子站起身的霍斯;他面無表情地直直盯著哀叫的男學生,接著一腳跨坐在對方身上扯起衣領強迫對方抬起頭。「不准汙辱他。」霍斯逼近對方的臉低低地說道。
男學生被霍斯的態度嚇了一跳,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他們以為一向有伯朗在旁陪伴的霍斯只是個弱不禁風的男孩。
其他同學聽到霍斯的話才回過神,叫囂著拿出魔杖要對他施咒,此時教室的大門再次被推開,伯朗和其他準備來上課的同學走進來,看到現場混亂的情況震驚不已。
「你們在做什麼!」伯朗也抽出魔杖指著那群學生,一邊快步跑向他們。
見情勢不對,那些學生趕緊推開還扯著同學衣領的霍斯,拉著又開始哀號的同學衝出教室。
「喂、你沒事吧!」伯朗跑到霍斯身旁扶起他,剛剛醒來看到霍斯不在床上就覺得似乎有壞事要發生。
「……」霍斯把沾染血跡的左手藏到身後,抬起頭笑道:「沒事啦───嘿,其他同學都來了,我們也快坐好。」
伯朗皺起眉頭,覺得霍斯沒有說真話,剛剛那個流鼻血的同學也很令他在意,但礙於教授快到了,他沒有多問,幫霍斯一起收好剛才散落一地的用具後坐上座位。
「你是揍了那個學長?」
下課後,兩人一起走在長廊上,途中伯朗決定不論如何都要問清楚剛剛發生的事。
「…….嗯對啊。」霍斯沒有轉頭看伯朗,看著前方繼續往前走。
「為什麼?你以前被那些人罵都不會反擊,為什麼這次就動手了?」在確認過霍斯沒有受傷、偷偷藏起沾血的手套被他發現,他就認為也許只有霍斯動了手。還好當時他和其他同學剛好進去,否則肯定是要以魔法大打一架。
霍斯沒有回答,他們沉默地走了一段路,直到伯朗快失去耐心時霍斯停下腳步看向伯朗。
「因為他汙辱你。」他靜靜地說道:「我很生氣,就揍他一拳。」
伯朗眨了眨眼,沒有預料到是這個原因。他看著霍斯不帶笑意的神情,忽然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對方也是同樣的表情,但這一次眼神中多了很深沉的怒火。
「───那就要像個巫師,拿起魔杖決鬥。」伯朗語氣很重地說道:「赤手空拳太危險了,你知道其他人都抽出魔杖要對你施惡咒嗎?」
這次換霍斯愣住了,他以為伯朗會斥責他不該這麼做。
看到霍斯的表情,伯朗哼了一聲,轉身拉著霍斯往前走:「換作是別人在我面前汙辱你,我就會用學到的所有咒語教訓他───之前不是每次都被你阻止嗎?」
霍斯聽了這段話,抿了抿嘴,掙脫開伯朗的手走到他身旁:「勞倫斯先生是這樣教你的?」
「啊?」伯朗沒好氣的說道:「朋友被汙辱怎麼可以坐視不管啊!這種事又不需要父母教。」
那就是潛移默化了。霍斯想起同樣很重視義氣的勞倫斯先生,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把這種事視為理所當然也是情理之內。
「嗯,我以後會記得先拿魔杖。」霍斯笑道。
「噢。」伯朗表示贊同的點點頭,接著脫下自己的手套交給霍斯。
霍斯接過手套,明白伯朗的意思,微笑地戴起手套,兩人一同並肩而行走向餐廳。